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站在墓园门口——那是个看上去大概十一二岁的女孩,穿着深棕色的毛呢外套与黑色的裙子,还有暖和的小棉靴与厚厚的手套,她似乎已经在墓园门口等了很久,傍晚的寒霜城邦中下起了雪,女孩头上的灰色毛线帽已经落了不少雪花,还有细微的热气在暮雪中升腾。
小女孩在原地轻轻跺着脚,时不时探头看向墓园对面的坡道,当看守人出现的时候,她顿时笑了起来,用力朝这边挥着手。
「……又来了。」
老看守见到女孩之后忍不住咕哝了一声,语气中似乎有些不耐烦,但还是稍稍加快脚步,来到那女孩面前。
「安妮,」老人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姑娘,「你又一个人跑来了——跟你说过多少次,墓园并不是你这种小孩子可以独自来的地方,尤其是在临近黄昏的时候。」
「我已经跟妈妈说过了,」被称作安妮的女孩笑嘻嘻地回应着,「她说我在宵禁之前回家就行。」
老看守静静地注视着眼前正露出笑容的小姑娘。
这里的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墓园的看守,更不喜欢靠近这诡谲危险的地方,但世事总有意外——比如,一个不怕她的小姑娘。
「看守爷爷,我爸爸到这里了吗?」安妮仰起头,在黄昏飘落的雪花中,她满怀期待地看着眼前佝偻着腰的黑衣老人,那双令绝大多数人感到畏惧的清澈眼睛并不能让他感到轻松。
「……没有,」老看守一如既往地答道,声音如墓园中回旋的风特别冷硬,「他今天不会到了。」
「戳穿一个孩子的期待比那更坏一点,」一个年轻而略显沙哑的男声突然从旁边传来,打断了老看守的嘀咕,「你刚才不必说这句话的一一十七岁的孩子,该明白的就渐渐明白了,有时候并不需要我们这些硬心肠的大人去戳穿什么真相。」
这一次,态度总是生硬的老人终于沉默了片刻,直到雪花落在他的眉毛上,那双暗沉的眼睛才微微转动:「死者终会在墓园中汇聚,并在那道门的对面永享安宁——但不一定是尘世的墓园,也不一定是这一座墓园。」
阿加莎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表情有些古怪。
阿加莎沉默了两三秒钟,
思索之后才轻声说道:「但还有另一个可能,像那样的上位存在,他的时间观念极有可能跟凡人不一样——所说的再度造访,可能是明天,可能是几年之后,更可能是在你死亡之后,以某种超越生死的方式与你接触。」
「我们在这里做的准备工作不多,但看样子这位‘造访者,短期内并没有重返此地的想法,」看到老看守出现之后随口说道,「您确认这位‘造访者,曾透露过会再度前来的情报么?」
这句话被写在教会的经典中,然而面对同样一句箴言,成年人和八岁的孩童永远会有不一样的理解。
老看守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目光扫过墓园中的黑衣守卫,以及那些在手杖顶端静静燃烧的提灯。
但就在他刚走出没几步的时候,老看守却突然转过身:「安妮。」
老看守转过身,看到一袭黑衣、黑衣上缠着绷带的「守门人」阿加莎不知何时站在墓园门口,而之前上锁的墓园大门也没打开。
而在这寥寥几具棺材周围,每一个平台旁都至少站着两名教会守卫,平台之间的空地上也随处可见黑白的手杖——黑色手杖是死神教会守卫者的标志性装备,他们将手杖插在远处的地面上,又在手杖顶端悬挂神圣的提灯,以此来维持大范围的「圣域」,这就能有效对抗这些来自上位存在的污染力量。
摇了摇头:「让她继续期待自己的父亲会被送到这座墓园,然后他一个人在这下着雪的大冷天跑到这鬼地方?」
「真实的本质,至纯至圣的物质,幽邃圣主赐予尘世的‘真实之滴,——这群异端是这么描述的,」阿加莎语气中毫不掩饰喜欢与讽刺,「美好的词汇,给他们用还真是令人作呕。」
他伸出手,接过了饼干,接着又随手在对方的毛线帽上拍了拍,将雪花弹落:「我收下了,你早点回家吧。」
安妮仍旧仰着头:「但他总会来的,对吗?」
「它们的‘演化,,事实上到现在还没有停止,截至他离开大教堂时,这些东西还在不断呈现出新的形态和性质,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它们甚至短暂呈现出了类似金属和岩石的状态,给人的感觉······竟好像那些湮灭教徒在他们的异端邪说里偶尔提起的一种东西。」
安妮并没有沮丧,只是如往常般笑着:「那我明天再来问问。」
阿加莎摇了摇头,没说什么,转身走向墓园的内部小径。
此刻黄昏已深,下雪天更让天色比平日这个时间昏暗不少,在愈发昏暗下来的墓园中,那些挂在手杖顶端的提灯如磷火般静静燃烧,释放着一种静谧却又阴森的气氛。
但突然,安妮笑了起来,并笑着对老人挥挥手:「那您就当我是专门来看您的吧妈妈说了,上年纪的老人需要经常有人说说话。」
女孩停了下来,有些呆呆地看着墓园的看守人。
安妮笑着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围巾和手套,这才迈步走向这条通往城市居民区的小径。
「所有这些布置都只是我们的自我保护,」阿加莎说道,「毕竟,尽管您说自己是因为吸进了太多熏香才导致自身陷入了灵视失控的状态,可我们谁也不知道这位‘造访者,到底有没有主动释放精神污染的倾向——要想直面上位超凡,我们起码要确保自身的理智。」
「……上年纪的老人……」老看守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等对方跑远之后才咕哝起来,「这孩子也有坏心眼了。」
「不好么?至少在和那孩子说话的时候,他看起来还有些温度。」
「这是教廷顾问团讨论的结果。」
「今天不行,」老人摇了摇头,「三号墓园正处于普通状况,有教会的守卫者们在其中驻守,今天不对外开放你该回家了,姑娘。」
「啊?」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老人看了看女孩手中的东西,看了看对方身上的雪花。
老看守跟了上去,他先是转身锁好这扇大门,随后又到自己的看守小屋中放好采买来的东西,跟日间值班的看守人完成交接,这才来到墓园内的停尸区域,找到了先一步走到这里的「守门人」。
跟之前比起来,现在的停尸场明显空旷了不少,大部分石台此刻都空置着,只有边缘处的几个平台上放着几具朴素的棺木。
「······这是像是守门人该说的话。」
十七岁的安妮呆呆地站了很久,黑衣的墓园看守如一尊生硬的铁雕像般站在那道高耸而上锁的大门口,他们中间飘舞着细碎的雪花,冬日的寒冷弥漫在黄昏中。
「哦,」安妮答应了一声,却好像根本没往心里去,他只是转过头,看了一眼紧锁的栅栏门,便好奇地询问,「我能进去看看吗?我想在您的小屋里烤烤火······」
小姑娘转身跑开,如燕雀般轻轻地飘过了正在渐渐积雪的小径,她在坡道尽头滑了一跤,但立刻便爬起身,拍了拍裙子和保暖裤上的雪花和尘
土,飞快地离开了。
老看守快快皱起了眉头:「你是说·····‘原素,?」
「您是说这些邪教徒,还是这堆融化成泥浆的‘尸体,?」
「……好吧,」安妮有点沮丧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她又在随身的小包里掏了掏,掏出一小包用粗纸包着的东西递给老人,「那这个给您——是妈妈烤的饼干,她说我不能总是添麻烦。」
「我明天也会来。」
「你不应该怀疑专业精神医师的催眠技巧,」老看守耸了耸肩,随后顿了顿又补充道,「那天发生的大多数事情我都记不清了,那些嗡嗡隆隆的噪音也在渐渐从我脑海中消散,但在数次催眠之后,我稍微能回忆起一些东西···其中最清晰的,就是这位‘造访者,临走前透露的再访意图。」
「好的,看守爷爷。」
「关于这些邪教徒,没什么可说的,湮灭教派的爪牙,还有与恶魔深度共生的超凡者——实力不俗,特别的教会守卫对上他们都会很危险,可惜这些异端显然缺乏好运气,而至于那些‘泥浆,」
「·····我只希望这些布置不要激怒了那个‘造访者,,不要被袖认为是某种冒犯或陷阱,——归根结底,我们对他了解太少了。」
老看守不置可否,只是略作沉吟之后突然转换了话题:「你们之前带走的那些样本,调查出什么结论了吗?」
死者都会来到这座墓园一一无论生前如何漂泊离散,巴托克的门厅都将成为他们最终团聚的地方。